裴頓（Gary Payton）帶起的奧克蘭後衛潮，由基德（Jason Kidd）和里拉德（Damian Lillard）延續至今。裴頓掀起的西雅圖旋風，儘管該城目前成為聯盟孤兒，超音速名號仍長存人們內心。是什麼樣的魅力讓「手套」（The Glove）如此獨一無二呢？
以父之名
蕭恩（Brian Shaw）若有所思地望著場中賽況，他帶領的丹佛金塊正眼睜睜看著，勝利一點一滴地從手中流逝。場上頂著背號0號的小夥子看來如入無人之境，
他是2012年新人王得主—里拉德，遠投近切無往不利。金塊諸將臉露束手無策之情，面面相覷，彷彿向場邊主帥作無言求助。
但儘管子弟兵一時之間被打得七葷八素，蕭恩臉上表情卻意外帶有一抹笑意，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們這群奧克蘭人搞的鬼！這處人口約莫四十多萬人的城市只佔加州小小一塊，卻是蕭恩、裴頓、基德和里拉德發跡成名起點，背後原因究竟為何呢？
假如你讓當地人回答這個問題，通常兩個名字會立刻從他們口中吐出，一個是米歇爾（Demetrius Mitchell），一位身高僅五呎九吋的後衛，生涯因毒止於高中籃球階段，卻是當地最傳奇的一號人物。曾經在灌籃表演上越過基德，在七呎七吋寶兒（Manute Bol）頭上暴扣，還飛過數輛汽車上演三百六十度猛灌。
至於另一位對奧克蘭籃球有舉足輕重影響的，是裴頓的父親Al（Al Payton）。他不只幫助引導蕭恩和自己兒子進入NBA，就連基德、戴維斯（Antonio Davis）和佛斯特（Greg Foster）也是其得意門生。
Al綽號「Mr.Mean」，意指其為人嚴厲且不苟言笑，正是他一手造就後來裴頓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就算面前強敵是拿下七十二勝的公牛，是天下第一人的喬丹（Michael Jordan），也不會萌生任何怯意。
直到升上大學前，Al都是兒子隨侍在側的籃球指導教練。為了告誡裴頓不得再犯錯，不惜在他高中同學面前懲罰示眾，就算他在比賽上獲得高分，從父親口中得到的也是，為什麼他剛錯失隊友空檔，或任何還可以做得更好的小細節。
扮演嚴父角色的Al不但成功將兒子鍛鍊成才，更重要的是還灌輸他提攜後進的心，這也是為什麼看似難以親近的裴頓，這麼樂於教導後輩的背後原因。他談及父親時強調：「他就像是附近每個人的父親一樣。很多附近小孩是單親家庭出身，家中只有媽媽，所以他會開放家裡讓他們來，我們就像個大家族一樣。」
所以當基德還是個毛頭小子時，裴頓就是領著他的老大哥，如此關係一直持續到現在。當然讓小基德因為屢戰屢敗哭著回去找媽媽，也是老大哥當年的傑作。當里拉德自認防守還需要加強時，他第一個請教的對象不是別人，就是身為聯盟歷史中首席防守悍將的裴頓。就連非奧克蘭出身的球員，像是沃爾（John Wall）和安特托昆波（Giannis Antetokounmpo），只要肯虛心求教，手套必定傾囊相授。
事實上所謂奧克蘭後衛精神傳統，也公認在裴頓身上展現地最為淋漓盡致，毫無畏懼的大心臟，不論眼前挑戰多麼艱難，始終維持一貫奮鬥不懈的態度。如今裴頓早已高掛球鞋達數年之久，但瞧瞧里拉德如今場上氣勢，假如仔細觀察的話，是不是有幾許手套當年的味道呢？
不過Al帶來的顯然不光只有這些，垃圾話幾乎是裴頓另一個代名詞，而這也是父親一手促成的結果。只要是Al提拔的球員都曾聽過以下這段教誨，他耳提面命道：「不要怕，儘管回嘴吧！不管對手有多麼嚇人，只要他使用言語攻勢的話，你一定要大膽地回敬。」
雖然裴頓可能有些太過青出於藍，更勝於藍，這背後精神依然完美無缺地由他體現而出。母親Annie（Annie Payton）談到兒子日後在場上的那副「嘴臉」笑稱：「這就是他父親傳給他的，我過去見識過太多次了。」
不畏懼對手，勇於回應對手，自然是任何球員的場上賴以生存之道，尤其這批出身奧克蘭的球員多半為矮小後衛，更是需要這樣的強悍心態，否則大概早已淹沒在歷史洪流之中消失。只是裴頓能名留青史，光靠這點可是遠遠不夠，唯有化被動為主動，甚至以惹毛對手為樂，這才是手套絕活，也是其另類迷人之處，究竟他過去行徑有多麼瘋狂、多麼令人生厭呢？
出口成「髒」
裴頓打從大學時代開始，似乎就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又或者以出口成髒的他來說，打從大學時代開始，就已經心懷滿滿自信，就算是天王老子擋在眼前，還是沒辦法堵住他的嘴。對他而言垃圾話和籃球就像硬幣正反面，兩者是密可不分，而且說穿了根本是同一件事。
就讀奧勒岡州大期間，一位記者想針對大四的裴頓作一篇專題報導，於是提出邀請後赴約來到球隊訓練場地，準備等到他結束今天練習之後進行訪談。不過該記者顯然太快抵達現場，隔著體育館門還可以聽到，裴頓喋喋不休的話聲，和籃球破網和落地聲響交錯。
還是個少年的手套嚷嚷著：「嗨，舉手投降吧！反正你又守不住我。太遲了啦，下次請早喔。不用回頭看了，你明知道這球一定會進的啊。喔噢，又一球。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了呢？」這一切就和口耳相傳的裴頓垃圾話傳說簡直一模一樣，只是怎麼似乎有一點不那麼對勁？
當記者推開門進到體育館內才赫然發現，裴頓只是在進行自主訓練而已，面前根本一位防守球員都沒有啊！他這些垃圾話挑釁的對象只是一團空氣而已，或者是憑空想像出來的隱形防守者。又也許裴頓練球的同時，也在練習噴垃圾話嗎？記者對眼前的景象感到訝異極了，也滿腹狐疑。
於是他逮住接下來訪談時間問道：「所以你剛剛是在做什麼呢？」裴頓略嫌稚氣的臉龐露出之後無數人又愛又恨的表情，既帶有一股不可一世的傲氣，也挾著一絲似笑非笑的嘲諷，回道：「這些話自然而然就在我心中出現，我下意識就說出了口。假如你認識我，你就會知道我打球是不可能會安靜閉嘴的。」
大學時代的裴頓就擅於和宿敵球迷「打好交道」，他是這麼描述彼此間的微妙關係，：「只要他們對我喊話，我一定會回擊。這就好像我獨自一人，面對成千上萬對手，這總是讓我興奮不已。而我對自己的能力有十足信心，所以不管怎麼回嘴，我都有辦法說到做到。當然要是我打得夠好，他們不就無話可說了嗎？」別忘記，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囂張氣焰，可是出自一位大四學生之口。
加入NBA後，手套的這張嘴不只沒有收斂跡象，更變本加厲成為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江湖傳奇。他身體力行的垃圾話教戰守則是，就算是別人家場下私事也能搬上檯面，裴頓坦承這確實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段，但這就是垃圾話的精髓。下了場或許該說聲抱歉，但在場上你的媽媽和姊妹無一倖免，要是你正好酒醉鬧事，那肯定是裴頓當晚大做文章的完美題材。
這也無怪乎1994年季後賽面對金塊，根據裴頓當時教練卡爾（George Karl）回憶，他的一張賤嘴竟連隊友後衛皮爾斯（Ricky Pierce）都受不了，雙方發生嚴重爭執，彼此間火藥味濃厚，還威脅要拿槍相向，就連殺死對方家人的狠話都撂出來。
另一位隊友坎普（Shawn Kemp）談起自己老搭檔則表示：「裴頓就是那種賽前會放話預告的人，他會挑明告訴你，等等你要倒大楣了。」他笑著補充：「『然後我等等就要在你頭上拿二十分十助攻，而且你一點辦法都沒有。』而且呢，他真的做到了！」
因為裴頓毒舌攻勢遭殃的對象不勝其數，昔日籃網後衛安德森（Kenny Anderson）一次才剛踏上球場，馬上厄運臨頭。冷不防聽到手套告訴他：「看來場邊實在沒什麼觀眾呢，不過這樣對你也好啦。等等我抄你球，就不會有太多人看見了。」
球員遭殃不稀奇，場邊球迷要對裴頓說三道四，恐怕也得三思而後行。一位沙加緬度國王球迷就得到手套特別關注，以那一貫惱人的語氣調侃道：「嘿！是你付錢來看我打球，可不是我付錢來聽你廢話吧？所以為什麼你不乖乖閉嘴看我打球呢？」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有「幸」洗耳恭聽，一位廣播主持人曾在節目訪談上，好奇地詢問裴頓，聯盟有誰沒聽過他的垃圾話呢？手套回道：「一個叫費克（Jamie Feick）的傢伙，我跟他說：你明年大概就不會待在NBA了，我才懶得跟你多說什麼。」可憐的是，這位仁兄想必將因為此事，永遠和裴頓傳說一同流傳下來。
最後還有一則關於手套的稗官野史值得一提，或許多數人都只注意到其垃圾話功力，但有時無聲勝有聲，最高明的干擾不見得一定得發聲，這道理當然裴頓也懂。就曾有記者指證歷歷地表示，看過他默默走到前湖人前鋒E.瓊斯（Eddie Jones）身旁，接著莫名其妙就朝對方耳邊吹氣。由此可見，反推到今天，搞不好史蒂芬森（Lance Stephenson）偶像或許呼之欲出了呢！
根據裴頓本人說法，他的垃圾話哲學是讓對手失去理智，把比賽看成是私人恩怨，開始只想一對一單挑，忘記籃球是團隊運動，這時候對手就像落入圈套的獵物，一步一步走向毀滅。
黃金時代
裴頓生涯最光榮時刻是帶領西雅圖超音速，於九零年代一躍成為西區新興霸權。不過1990年以榜眼之姿降臨「雨城」（the Rainy City）後，他初期發展並不順遂，甚至一度萌生退意，不想再繼續職業籃球之路。所幸仰賴自身苦練加上老闆與總管再三擔保，換掉原先主帥K.C.瓊斯（K.C. Jones）後，找來暫別NBA的卡爾出山改造球隊，最終創造煥然一新的一番氣象。
當時籃球比賽風格多半以低位進攻為主，球賽進行節奏相對來說較為緩慢。此外湖人、塞爾蒂克和活塞王朝相繼瓦解，一時之間除了常勝軍公牛仍稱霸東區外，西區成了群雄並起的戰國時代。這兩點正好替超音速布置好最完美登場舞台。
在卡爾督軍下，超音速球風超越那時代的框架，他們靠著賭博式且近乎瘋狂的包夾協防，令人窒息的防守壓力讓對手幾乎喘不過氣來，而只要對方一發生失誤讓他們逮到機會發動快攻，裴頓和坎普兩人絕對是放諸古今最令人血脈賁張的好球製造機。
這支球隊之所以這麼有魅力，在九零年代擄獲一票球迷的心，球風當然是其中一大主因。不過卡爾、裴頓和坎普三個人皆是真性情的漢子，有血有肉個性也讓球迷捨不得移開目光，深怕錯失下一則頭條新聞。此外，球隊有如雲霄飛車般際遇，也是意想不到的另類賣點。
1993年季後賽，超音速和該季MVP得主巴克利（Charles Barkley）所屬的太陽，血戰七場才敗下陣來。隔年原本被不少媒體專家看好有望捲土重來，問鼎西區冠軍，身為第一種子卻在首輪就中箭落馬，成就丹佛金塊老八傳說的黑馬故事，至今穆湯博（Dikembe Mutombo）當年躺地緊抱籃球慶祝的一幕，還是NBA史上最經典一幅畫面。
超音速1995年繳出57勝25敗佳績，西區僅次於分區衛冕冠軍太陽，這次卻又於首輪遭遇滑鐵盧，第一戰輕鬆取勝後，竟被直落三清盤出局（註：當時季後賽首輪為五戰三勝制），敗給洛杉磯湖人。
這也是為什麼就算超音速下季拿到64勝，並不是所有人都看好這支球隊的緣故。何況這時全世界焦點全擺在，創下史上最佳紀錄72勝的公牛身上，就連裴頓總冠軍賽前夕登上《體育畫刊》封面時，註解文字也寫道：「不可能的任務—裴頓先生，你的任務是擋住公牛隊，助你好運！」擺明認為要贏過公牛簡直難如登天。
最終超音速的確沒有完成這不可能的任務，但過程中還是帶給公牛莫大壓力，尤其裴頓第四戰開始請纓上陣，拜託卡爾讓他親自盯防喬丹收到奇效。原本因為其小腿有傷勢在身，導致教練遲遲不肯讓手套攻守兩頭燒，最終不得已出此下策，卻差點成功逆轉戰局，成就一段佳話。也引起事後不少文章揣測幻想，假如早點開始這麼做，或許最終誰抱走金盃還是未知之數。
無論如何，此役確立了裴頓橡皮糖般黏人貼身防守威名，有體育作家更形容他就像是七月半悶熱炎夏的蚊子，在你身旁不斷騷擾又總是趕也趕不走。不只如此他還身高六呎四吋，更擁有一雙時時需提防的抄截快手呢！
假如你還不明白在老一輩球迷心中，超音速時期的裴頓坎普雙重奏有多麼令人難忘，前幾年一則新聞或許可以作為佐證。《NBA Jam》在2010年重新由EA公司發行重回電玩市場，當時因為版權問題並不包含上述兩人在內，讓不少老玩家感到惋惜不已。發行商得知後隔年立刻決定從善如流，宣布兩人將回歸這款經典電玩遊戲，足見就算經過近二十年時間，這組合還是一樣魅力不減。
最終挑戰
提到西雅圖這個名字，你第一個會想起什麼呢？是占據全球首富位子數年之久的蓋茲（Bill Gates）嗎？是當地招牌風味的卡布奇諾咖啡呢？還是梅格萊恩和湯姆漢克斯主演經典電影《西雅圖夜未眠》？或者是城內一柱擎天的地標太空針塔（Space Needle）？
不過相信對於多數NBA球迷來說，裴頓才是乍聞西雅圖之名，心中第一個浮現的念頭。鮮明性格就算是蓋茲也難掩其鋒芒，嗆辣言詞就算是卡布奇諾也在風味上略遜一籌，招牌防守就算是經典電影，也難及其在人們心中地位，六呎四吋身高堪足以比肩，甚至超越當地一百八十四米的地標建物。
令人感嘆的是，超音速卻在一場被當地人堅稱的陰謀中，讓現任老闆班尼特（Clayton Bennett）計謀得逞，不但將整支球隊遷到奧克拉荷馬市，還把所有關於前身記憶全數抹滅，搖身一變為近幾年大家熟知的雷霆，更剝奪西雅圖當地球迷，見證杜蘭特（Kevin Durant）成長茁壯，化身聯盟巨星過程的機會。
直至今日，西雅圖人仍不原諒這蠻橫行為，更積極尋求超音速復活契機，一度異想天開想買下國王，搬到當地重新包裝，延續超音速歷史。裴頓儘管生涯後期輾轉效力過公鹿、湖人、塞爾蒂克和熱火等隊，還在邁阿密一圓冠軍夢。但這都無損對於老東家不變的那一份真摯情感，他大方表示絕對支持超音速東山再起，還數度出席相關集會遊行活動。
裴頓堅持自己要以超音速球員身分入主名人堂，怎麼樣都不願意讓雷霆代為舉辦其球衣退休儀式，聲稱要把這份榮耀留給往後重生的超音速。他在名人堂頒獎儀式上致謝辭時表示：「致華盛頓州的西雅圖市、超音速的球團和球迷，還有埃克力家族（the Ackerley family，為超音速前老闆），你們是我遇過最好的老闆，我愛你們。最棒的是，你們也愛我，謝謝。」充分顯露他的最愛仍是這支已不復在的隊伍。
有人曾問裴頓怕不怕因為超音速走入歷史，也可能再也不復返，自己就像是失去所屬王國的君主一般，他告訴對方：「我還是擁有我的王國啊！整個西雅圖就是我的王國，我想只要當地政府許可，他們可能還願意把我的球衣掛在太空針塔上呢！不對！我知道他們一定肯的。」
言語中透出的同樣是那熟悉一貫惱人腔調，臉上還是帶著過往令無數對手恨得牙癢癢的表情。面對時間這無人能敵的對手，裴頓還是充滿自信，這次勝出的肯定還會是他，畢竟誰會捨得忘記這一代傳奇呢？
原文刊登於美國職籃雜誌2015年3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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