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一支勝利的雪茄－KUSOest

所謂「小胖」，就是小學健康檢查量體重時，所有同學共同關注的那個人；到了國中，他是你們班跑大隊接力時永遠的候補隊員、啦啦隊隊長兼吉祥物那個人；而高中時，他是每天第四節課就率先吃掉一份福利社的小餐盒，午餐時間再打開另一個豐盛的便當那個人。

很多時候，小胖其實也不是真的很胖，你只是不太習慣身邊沒有這樣被稱呼的一個人存在。小胖通常人還不賴，他的臉上多半掛著平易近人的無害笑容。在記憶裡，他總是樂呵呵的替你吃光媽媽愛心過剩的便當或是你最討厭的苦瓜。他背最大的水壺穿最大號的制服、提最重的垃圾袋搬最厚的書。

在你的成長過程中，有時並不能如意的遇見正妹同學或是火辣老師，但在你的身旁，絕對會有一個小胖。

每一段故事裡，都有個小胖。

「禁止吸煙，奧拜克除外。」

若要頒發「20世紀最偉大球隊」頭銜，那麼擁有16座總冠軍金盃的波士頓塞爾提克隊，應能毫無疑問的受冕。發軔於50年代中晚期的綠色王朝有一個偉大的旗手：「紅頭」Red Auerbach。他於總教練席發號施令那些年，率領綠衫軍摘下9冠（其中1959-1966年8連冠！）；之後轉戰管理階層運籌帷幄，又以總經理、總裁、副總裁的身份替波士頓再添7冠，打造另一段盛世。

執掌教頭兵符期間，Auerbach有一項獨特的習慣──每當比賽只剩3、5分鐘左右，而他的子弟兵早已大幅領先對手時，Auerbach總會悠悠的踱回板凳，從容點起一支雪茄，彷若置身事外的享受比賽、迎接勝利。

這個起初只是信手拈來的舉動，之後竟被賦予了神話性的意義。Auerbach叼起雪茄，便如同棒球場上的王牌終結者於9局登上投手丘一般，成為一種「勝局已定」的宣判。全場觀眾每晚都拉長了脖子，期盼他們的總教頭掏出「勝利雪茄（victory cigar）」，點燃贏球的象徵。

吞雲吐霧的Auerbach遂成為波士頓花園球場最著名的風景，波士頓歷史悠久的法尼爾堂市集街區（Faneuil Hall Marketplace）就有一座塑像，Auerbach坐於一張長板凳，而兩指間──當然，夾著那支註冊商標的雪茄！

有此一說，1960年代的新英格蘭區，許多餐廳外頭都張貼一句話：

「No cigar or pipe smoking, except for Red Auerbach.」

「禁止吸煙，奧拜克除外。」

紅髮的頌歌

Auerbach直到2006年冬天過世以前，都服務於塞爾提克隊制服組。而在他蒙主寵召的前一年夏天，2005年8月2日，一筆牽涉5支球隊、包含13名球員在內的NBA史上最大宗交易案拍板成交。當全國籃球迷都還在為這波人事地震議論紛紛時，甚至連波士頓人（他們的3度全明星前鋒「扭扭人」Antoine Walker在這天換穿邁阿密熱火球衣。）自己都沒注意到，他們同日簽下了一位來自陽光燦爛的西岸、擁有四分之一義大利血統的傢伙。白人、看上去很和善並且──頂著一頭惹眼的紅褐色頭髮。

每一段故事裡，都有一個小胖。而Brian Scalabrine，就是這個故事裡的小胖。

加盟綠衫軍之前，他在Jason Kidd所主持的紐澤西飛天馬戲團（球往天空一拋，Richard Jefferson或Kenyon Martin就會飛起來扣籃。之後Martin離隊，由更會飛的Vince Carter接棒演出。）扮演一個不起眼的苦力龍套。不過Scalabrine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他進入NBA的第一年，籃網隊就打出隊史最佳成績，從前一季的26勝翻倍暴漲至52勝，並連續兩季打入總冠軍決賽。到了波士頓，綠衫軍更在2年的黑暗洪荒時代結束後迎來「超賽三巨頭」，搭上直達17號總冠軍樓層的光速電梯！（即使Scalabrine並未在這年季後賽上場任何一分鐘。）

當然，你很難將「明星」這種字眼用於Scalabrine身上。畢竟跑不快跳不高的他，與閃電切入或雷霆飛扣這種事情是徹底絕緣的。身體素質平凡，投籃能力也只是普通，雖然偶爾會成功偷放幾枚冷箭，但大多數時間他實在不能算是個要角。平時除了看守開特力以外，他最常出現在鏡頭前的時刻，是與回到休息區的隊友們擊擊掌、拍拍屁股；球隊打出了一波高潮時，在場下叫叫跳跳甩甩毛巾；以及有人受了傷，負責攙扶傷患出場……

可是，球迷都愛死他了！

每當比賽只剩3、5分鐘左右，而球隊早已大幅領先對手時，全場球迷總會團結一致的起立，以整齊而有致的節奏拍著手、唱起歌：

「Scal-a-bri-ne！啪啪、啪啪啪（掌聲）……」

這段頌歌會一直重覆到教練的耳膜終於受不了，並「從善如流」的讓他們暱稱為「Scal」的紅髮小胖脫掉外套準備上場為止。

Scal進場剎那，掀起的熱烈歡呼會讓你以為是某位搖滾巨星要登台表演；Scal首次觸球時，那陣歡呼會迅速膨脹，如果球場有分貝器，也將於此時爆表故障；要是Scal（脫稿）演出抄截甚至蓋了個火鍋，那麼電視機前的你根本無法在爆襲而來的聲浪中辨識主播和球評的吼叫；當然，Scal（意外的）投進任何一球的瞬間，你將聽不到任何聲音──因為你絕對已經跟著他們放開喉嚨、掀翻屋頂式的歡呼！

第13號王牌

Scalabrine並非一開始就受到球迷的喜愛，相反的，他曾飽嘗嘲諷與譏笑。最初，人們大多出於戲謔而呼喚他的名字──勝券在握時派出這個板凳末端的萬年替補，頗有娛樂球迷兼羞辱對手意味；而遙遙落後、反攻無望時，更是抱著一種「要爛，不如爛到底」的態度賭氣式鼓譟他上場。

可是無論其他人用「消遣娛樂」還是「羞辱對手」的眼光詮釋他的出場、也不管所剩的垃圾時間多麼稀少，Scalabrine在踏入場中的每分每秒都全力以赴的貢獻自己。他盡力奔跑、賣力防守、努力卡位、奮力爭球，他的神情認真而專注，即使分數差距懸殊，也從未懈怠分毫。

不知不覺中，人們彷彿被他的拼勁以及對籃球的尊重所打動。漸漸的，他不再被當笑話看待，球迷開始把目光放在他球場上的表現。在他一次次充滿活力的演出後，人們也不吝惜的鼓勵他、尊敬他、替他喝采。每當比賽進入垃圾時間，全場仍舊會呼喚他的名字──不過那已經由嘲諷，轉化為發自內心的喜愛！

2010年6月，塞爾提克防守教練Tom Thibodeau被芝加哥公牛隊挖角，並拔擢為總教練。那年季外，公牛大刀闊斧的改建球隊戰力，包括Carlos Boozer、Kyle Korver、Omer Asik、Ronnie Brewer、C.J. Watson……都紛紛前來效命。而在夏天的尾聲，治軍嚴謹、用人保守的Thibodeau決定將波士頓舊部Scalabrine拉進他的球隊，他說，這是芝加哥的最後一塊拼圖。

「He's smart. He's a solid veteran. He stays ready to play. You can count on him!」

「他很聰明、他是個堅韌的老將。他隨時準備好上場打球，你可以倚賴他！」公牛新帥是如此形容他的第13號王牌。

Scalabrine的敬業精神與積極態度很快便擄獲新城市的心，而芝加哥人也意外的發現，這個仍舊扮演隊上第13人的球員，並不僅僅是Thibodeau簽來的吉祥物。除了肯拚、難纏以及能讓全場樂不可支、對手徹底崩潰的靈光一現出手得分之外，他在場上更展現了驚人的比賽解讀能力。Scalabrine有一手精妙的傳球功夫，球迷因他持球而爆出的震耳聲響並不會動搖他精準的視野與判斷，當不斷跑動的隊友在底線出現一絲縫隙時，一記簡單俐落的傳球就會穩穩當當的送入他們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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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Scalabrine在更衣室氣氛、球隊精神戰力方面的貢獻，同樣受到全隊肯定。比賽中，他從未間斷的激勵隊友、鼓舞士氣。到了場下，練球勤奮、配合良好的他，也是Thibodeau為公牛打造的新系統能夠順利推動、運作的最大功臣。他的價值絕不只是帳面上那些微渺的數字，而是一股無法被紀錄、卻強而有勁的溫柔力量。芝加哥明星後衛Derrick Rose封他為「場內的教練（coach on the floor）」；波士頓總教頭Doc Rivers更深信Scalabrine有朝一日將成為出色的教練。

一位公牛隊的球迷就曾說，如果NBA設有「最佳第13人」獎項，那麼Scalabrine鐵定是獨一無二的答案！

點一支勝利的雪茄

「I work every day like I'm going to be playing

basketball for 44 minutes a night.」

──Brian Scalabrine

在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穿著尺寸過小的球衣而看起來白白胖胖的龍套球員身上，總是充滿一種樂觀、正面的能量。他不只感染隊友、感染比賽，更感染了整座球場。有人說他看上去更像是熱心的小鎮警察或是勤奮的大樓管理員；有人則以為「Scalabrine」是一道義大利菜的名稱。他經歷不少充滿敵意的嘲諷，卻一直保有機智、誠懇、幽默，以及對籃球赤子般的熱愛。

小胖彷彿從一卷不合時宜的50、60年代紀錄片中走出來，打著樸拙卻絕對確實、有效的籃球。小胖跑不快跳不高，賽後幾乎不會被包圍採訪，也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登上雜誌封面。但在每一場比賽的尾聲，整座球場仍舊會聲聲催喚著他的名字。

深烙在球迷記憶深處的Auerbach是瀟灑而霸氣的，而在名人堂傳奇教頭那口徐徐吐出的煙漫之中，人們竟發覺，「新紅頭」Scalabrine彷彿也承繼了老前輩某種傳統──以小胖特有的明朗、喜感與歡騰氣息，吟唱一曲「勝局已定」的頌歌、點燃宣告勝利的一脈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