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UL運動誌》

（SOUL運動誌／提供）

2011-12 NBA總冠軍賽未開打前，ESPN電視網對全美50個州網友作了個民意調查，毫無意外，除了邁阿密熱火所在的佛羅里達之外，有49個州的選民把他們的冠軍押注投給了奧克拉荷馬雷霆──雖然很多人至始至終都不曉得雷霆的前身是西雅圖超音速，也不曉得「奧克拉荷馬」位居何方。

他們太討厭熱火隊的LeBron James了，也討厭2010年「LeBron+Wade+Bosh」的秘密結盟，如同2008年台灣選民討厭陳水扁，讓馬英九輕而易舉地選上台灣總統那樣。

但還好，NBA終究是必須通過貨真價實、面對面肉搏的七戰四勝角力，而非區區三場電視辯論就可決定結果。它們也許引人傷痛，但不會拋下遺憾。

比賽結果，熱火贏四輸一，出乎眾人意料輕鬆地拿下冠軍盃──畢竟，單靠「仇恨」是很難拿下任何職業運動比賽的勝利的；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否在今年總冠軍賽裡切下哪個畫面，封箱儲藏，因這畫面銘刻著你對今年縮水球季的全面感受、情緒咀嚼和存在顫慄。

那一刻的悔恨

去年的總冠軍賽，小牛戰熱火，第二場，一路領先的熱火在第四節慢慢吐出領先優勢，但關鍵的戰局在倒數8秒，Dirk Nowitzki背對Chris Bosh的單打，原本熱火要防的是德國佬的後仰式跳投，但這七呎的老狐狸居然能俐落的轉身，一個箭步用左手上籃，協防的Haslem賣力往上撈捕，但那皮球卻聰慧地閃身而過，95:93小牛逆轉勝。

這個進球懾人魂魄，別的不說，它表白了Nowitzki在NBA投注的十三年青春，技術、智慧、視野都到了上乘，像賈利古柏騎了多年老馬，終於輪到在《日正當中》裡嶄露頭角。

這個迴身過人──早在第二戰便早早告訴你了：2010~11球季，是屬於Jason Kidd、德佬、Shawn Marion、Jason Terry這一班沙場老將的，也許你念念不忘Chris Bosh哭倒在走廊上的那一動人瞬間，然而，一群給球走位、流動皮球，而且有情有義（Dirk 20歲加入小牛，打到33歲）的老將，終究才是發揚籃球靈魂的王道，躊躇猶豫的LeBron與動了肝火的Wade，作稱職的反派配角最好。

雖然，反派的角色也有淚水，但那是寫不進體育記者、專欄作家的故事裡的。

所以，今年你記得哪個畫面？

這一刻的歡笑

光論輸贏，今年這五場球很像去年那六場的翻版──老到、吸取教訓、心智被橡木桶單寧折磨過的球隊，比較能無畏地（這是歐巴馬總統很愛用的一個英文字：audacious）面對大賽壓力；那賽前廣被看好，在季後賽前三輪以青春無敵的體能取勝的年幼者，最終得吞下心酸的淚水；你看，那一年收入動輒快兩千萬美金的巨漢，也能哭得像個脆弱如絲的淚人兒。

邁阿密熱火，是去年的輸家，卻是今年的贏家。

關鍵的轉折出在LeBron，季後賽第一輪熱火淘汰尼克不費吹灰之力，但第二輪就碰到印第安那溜馬的陣地頑抗，這是大鳥博德打造的「無名」（人人無私、全力以赴，有時當然免不了得流一點血）勁旅，打完三場熱火以1:2落後，關鍵的第四場「小王子」挺身而出，以駭人的40分、18籃板、9助攻，獨自把熱火拉上垂危深谷。這是關鍵中的關鍵，因為在今年熱火的季後賽中，LeBron總是在隊伍打得七零八落的困局中，用他在這場比賽裡展現的某種穩定、果敢、堅信，綴補出反敗為勝的防守與攻擊。

譬如說：第三輪對波士頓塞爾蒂克，兩連勝的熱火被綠衫軍連追三場（塞隊教頭Doc Rivers可因這一系列賽名留青史），背水一戰得在波士頓舉行，LeBron面對一片綠色噪音宛若帶上了iPod打球，45分15籃板5助攻十足泰然自若，硬生生地，Rajon Rondo妙手回春般的組織控傳成了空谷迴音，波士頓連輸兩場只能說說告別。總冠軍賽第二場，熱火總得在雷霆主場拿下一勝吧：倒數7.1秒，James走上罰球線，面對著Wade口中「全聯盟最咆哮的客場」觀眾，他穩穩地罰入兩分，100:96，熱火自此寫下四連勝。

LeBron拿下總冠軍賽MVP，全美國其它49州的球迷應該都不會有異議，這個冠軍，反過來證明過去兩年籃球迷對他的恨意成為籃球史上最動人的教訓，再次肯定「堅毅」（endurance）──某種Jobs說的「stay foolish」（任由別人說你是傻瓜）的自我確信和自在──是運動世界裡最刻骨銘心的箴言。第五場的大三元（26分11籃板13助攻）表現不說，James總冠軍賽五場球得28.6 分、10.2 籃板、7.4助攻，直追Jordan巔峰成績；季後賽總得697分，差一點成為聯盟史上第五個破700分的球員，是自1985年來，第三個在季後賽中至少得600分、200籃板與100助攻的球員（前兩位分別是1987年的「大鳥」博德與1993年的「惡漢」Barkley）

當然，那馳騁與飛翔在空中的Wade，仍是夠炙人的一道熱火，雖然有人說他年華老去，有人消遣他一哥地位旁落，但他行進間變線運球過人、切入籃下滯空之際尋找出手空間的靈思，仍是全聯盟靈氣最逼人的一位。總冠軍賽的每一場，幾乎都有熱火二哥外的另一位球員抓到手風，那也是因James和Wade吸引了太多守方的注意，而讓外圍三分或錯位球員獲得一個接一個的空檔，總冠軍賽最後一場不就是熱火三分球遍地開花──26投14中（平聯盟總冠軍決賽單場最高紀錄），就連已經行動不便的前鋒Mike Miller都投進7個，豪取23分，

ESPN老球評Bill Simmons總結總冠軍賽指出：雖然熱火與雷霆都是一支由「兩根榔頭加上一堆不穩定角色球員（role player）」的組合，但熱火由Wade和James不斷進攻籃框所造就的神經緊張，是最終雷霆崩潰的主因──換言之，青春殺了年輕人。

55天內的一個畫面

但什麼是今年總冠軍賽、或整個季後賽最最讓人難以忘懷的畫面呢？

是封王戰最後三分鐘，教練Erik Spoelstra將主力球員們換下，LeBron高興得一邊隨著觀眾呼喊、一邊搖曳他6尺8寸身體的畫面嗎──從此，巨大的身體不再只裝著一個小小的腦袋？

是Doc Rivers在第七戰的第四節，對塞爾蒂克垂垂老矣的「三劍客」所作的最後精神喊話？還是在美國航空體育館的走道上，拼完最後一戰的Kevin Durant擁抱母親，哭了的畫面──「讓人心痛，我們隊上像兄弟一樣，如此離開球場真教人心痛，」23歲的他這麼說。或者是，馬刺三劍客老大Tim Duncan在落敗後，仍彬彬有禮地向年輕對手雷霆道賀的騎士精神──你可以檢視從Wake Forrest大學畢業以來的Duncan，就堅持著某些世道數落的那多餘的manner，在他球員生涯的晚年，泛著尊貴無比的光澤！

閉上眼睛，我眼前出現的畫面是：總冠軍賽第四場，雷霆背號0號的控球後衛Russel Westbrook各種瘋狂得分的鏡頭：有一種是快速切入後，雙腳墊步起跳，以身體抗衡著守方欺近的身影，然後用左手或右手伸展到極致的邊緣，把皮球托入籃框；另一種是，運球左右移動，然後突然旱地拔蔥的急停跳投；或者是從各種不可思議的角度，衝進長人如林的籃下神妙地摘走籃板球，或者乾脆就是一個扣籃。

（SOUL運動誌／提供）

在這場球賽之中，Westbrook懷抱著某些君臨天下、自我證明的企圖，攻擊欲望異常強大，也許是一週前，他最景仰的NBA前輩前湖人隊控衛魔術強森，對他在總冠軍賽前兩仗的表現說了重話：「Westbrook是總冠軍賽史上最爛的控球後衛！」看數字，這話不虛；照理講，控衛主導著球隊皮球的移動，想法子讓球到達空檔的對友或者得分機器Durant手上，但Westbrook自己卻出手了全隊最多的50次，命中率僅四成。但在這場邁阿密一片白色海洋環繞的球館裡，這位大腮幫子、活像剛演完《忍者龜》演員的23歲年輕人，整整得了43分。

這是一場難以忘懷的敗仗，他32投20中，幾近允取允求，但球隊卻輸了，最後8秒，Westbrook腦充血地以為該執行犯規戰術，送給熱火Chalmers兩次罰球，這是一場見證青春的失敗，徹徹底底的輸了。

但也沒有比這一個畫面更值得咀嚼的了，如同去年手足無措的LeBron的第四節──空虛、苦澀、胸悶、語塞……，我該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competitive（強悍）」或「reckless（武勇）」？我是誰？

《SOUL運動誌》官方粉絲團：http://www.facebook.com/SoulSportsMagazine

【本文取自《SOUL運動誌》7月號 http://tinyurl.com/7zzq3qs】